和湃哥喝酒聊天,我说设计师是一个好职业,美或是丑,一目了然,不像我们,很多酒做出来,不一定有人理解,还得遇到懂的人。
他说其实都一样,很多时候他们觉得很好的设计甲方也不一定买账,都得遇到懂的人。就像他爱极的极简主义,却只有少数人能够欣赏,大多人还是喜欢较为繁复的风格。
他笑了笑,啜了口杯中的酒,让酒液在口中打了一转后吞下,闭着眼,脸上露出极满足的表情,好一阵,才睁开眼。
面前的男人,是宁夏大木栋天设计公司的老板,宁夏设计师协会的会长。如果只看外表,你不会从那一脸的黝黑以及机车风格的皮衣和丝巾,联想到他的职业。这样略显朋克的造型,是因为他现在多了重身份,宁夏夏木酒庄的庄主。葡萄种了4年,酒庄设计成金字塔,即将完工,每天开着一辆红色的大皮卡穿梭于位于金山园区的酒庄和市里的设计公司之间。
他说现在有些设计师,哪里是在做设计,分明就是在炫技,明明可以简单搞定的事情,非要弄出些可有可无的概念。他说他现在所有的努力方向就是在做减法,让所有看似复杂的东西回归本真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他做酒庄,要做生物动力法的原因。
我说我能理解你说的减法概念,就像我自己酿酒,原来我用很多辅料和技术,那是因为一开始对于宁夏葡萄园和原料的不了解,我怕出错,酒有些瑕疵,我也会用技术进行修正,法国人把这种酒叫Vin de technique,技术酒。酿了这么些年,慢慢熟悉了,相应的辅料和技术越来越少,酒却越来越有风格和特点。
虽然很多时候大多人并不理解,他们会问我为什么黑皮诺的颜色这么浅,为什么这罐酒的橡木味儿那么淡,为什么不往酒里加酒石酸和单宁?
每次我只能礼貌的回答,因为,这就是它原本的味道。
像上次,有朋友神秘兮兮拿了一瓶酒,说是你尝尝,问这酒好做吗。我尝了一口,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这酒不好喝。他惊讶,问为什么,我说这酒人工痕迹太重,从外观到香气再到口感,都是人为调整过的。闻起来很讨喜,但是入口一开始的甜美感到后面就隐隐发苦发干,我说这种酒,我都不愿意喝第二口,比起你现在的酒,差得远了。
他听完有些发懵,我知道他没有得到原本期待的溢美之词。
酿酒技术发展到今天,颜色淡了可以调,酸度低了可以加,单宁弱了可以补,香气弱了可以增,通过技术,我们甚至可以“定制”一支葡萄酒,但每每喝到这些千篇一律的工业化产品,虽然能够让人大快朵颐,但隐隐地,总让人觉得缺点什么......
这一行做得越久,越觉得需要躬身前行,自己每年都会从酿造的葡萄酒中学到很多。那些说酿酒简单的年轻人,我只能说,无知者无畏。
上次一位小朋友和我说,邓哥,我觉得酿酒没什么难的,挑葡萄打循环大家都差不多,不像酿醋,还有秘方。我反问他,请问你的秘方醋卖多少钱一瓶,是3元还是5元?你知道全世界最贵的葡萄酒卖多少钱一瓶吗?你觉得全世界那么多葡萄酒学院,那么多科研人员都是在混饭吃吗?
有秘方,恰恰说明不复杂,所谓的“秘方”一公布,也就不值钱了。葡萄酒的工艺从来就没有固定的,不同的葡萄品种酿法不同,同样的品种在不同国家却有不同的表现,哪怕是同一个产区,不同地块儿都有不同的表现。同样的原料,拿给不同的酿酒师,出来的都是两种酒。
酿酒很容易,但想要酿好,是需要专研一辈子的事情。就像开车,大家都会,但能开到F1,还能成为传奇的,舒马赫就只有一个。费德勒接受采访的时候告诉记者,他这一辈子就只会一件事,那就是打网球,这件事他做了一辈子。如果不是因为网球,他也许会和自己邻居一样,在瑞士故乡的村庄里养牛。
伟大的葡萄酒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那精确到零点几的技术统计,也不是那些莫测高深的酿造方法,更不是因为辅料商提供的明星产品,而是因为那一抹深红中不可复制的风土,是因为那些舌尖上难以言说的美妙,是因为那些玻璃瓶中一个个谦卑的身影,一颗颗炙热的灵魂。
技术崇拜还是道法自然,阶段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