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小菜，轻轻碰杯，千言万语都融于酒中。

父亲节快乐

比起妈妈，爸爸似乎永远是个“不管闲事”的人。就像李宗盛在《新写的旧歌》唱的那样：

“比起母亲的总是忧心忡忡，他更像是个若无其事的旁观者”

母亲的爱，与生活的点点滴滴联系起来：热气腾腾的汤饭、叠好的衣服、出门的雨伞外套……父亲的爱，似乎难以捉摸，并非不爱，更像是爱在心却口难开。

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这个男人才会不经意间透露出他的柔情。

那一杯酒

是爸爸的无奈

高二那年，我跟在学校混日子的那群人玩在一起。其实也没做啥坏事，就是迟到早退，晚自习在课室后边打牌下棋，偶尔翻出去上网。我也不是自我放弃，但是念书的日子实在是太闷了你们也懂的吧，就想放松点。越来越放松，就不把成绩当回事，排名直线降到中后段。哪怕这样，我还是那群人里成绩最好的，我还颇为满意。

那天晚上又跟着大家溜出去上网，结果有个兄弟脾气上来，在网吧里伤了人。网管报警，穿制服的就把我们都逮住了。调查清楚后，不关事的通知学校领人。学校早就想找个机会严管我们那群人，当晚出去的5个人集体作记大过、休学一个月处理。

学校通知家长，我爸来了。为了大事化小，他请校领导们吃饭赔不是，我也在席位上。于是我看着他打起精神跟每一位领导相谈甚欢，频频点头认可大家的观点。有人敬酒，他也大口咽下。

他每咽一大口，立即脸色通红，皮肉抽搐着，终于咽下了，嘴便张开往外哈着气。那不能喝酒却硬要喝的表情，我不知道怎么就看红了眼。这不是我家嘴硬对谁都不服软的老爸吗？他为什么孤零零地提着果篮穿过马路、眼巴巴地站在校门口，现在又在这里强迫自己喝酒，那么无奈……

这个事我们后来谁都没有再提。也许在父亲看来，多大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从来不说，只是一直站在我身旁。可是对我不一样，那一晚我才知道，一帆风顺的人生，只是因为身后有父亲在撑着。我哪怕不能出人头地，不能让别人因我的成就敬他一杯酒，也绝不能再因我的过错逼他喝一杯酒。

那一杯酒

是爸爸的担忧

出发去大学报到的前夜，对大学生活的好奇和憧憬让我兴奋地失眠。离开卧室去客厅倒水，发现老爸坐在大厅，茶几上有两叠小菜，喝着酒。见我还没睡，他挥了挥手：“你明儿要赶飞机去报道了，咱爷俩儿聊两句？”

我给他把酒杯满上，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喝得多，我就是陪着。几杯酒下肚，我才发现我爸话匣子这么满。从我小时候的被开水烫到，说到我从小吃不多身体不好，又说到我考上大学时他很欣慰云云。这些话我不曾听他提过，而那天他又像爸爸又像一位熟知我的老朋友侃侃而谈。

借着离别的情绪和酒壮的胆，我向老爸说了许多：对过去的抱怨，对未来的迷茫，老爸也耐心地一一回应。他反反复复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在外面要尤其注意安全，遇事不要慌。我嘴上嘻嘻哈哈说知道了，心软地一塌糊涂。

后来工作了，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所幸在一个城市，我每周都回去一两晚。那天父亲节，晚饭后我们又一起喝了点酒。我爸絮絮叨叨又开始说我从小就瘦，自己住在外面吃得不好，看着更瘦了，工作一定不容易，回回见我眼里都有血丝……然后又说也是，生活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这个年代比他们那个年代是吃住得好了，压力也更大了。

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他的白发似乎更多了些。我特别动容，不想去考虑这道门外工作的要求社会的压力，只想守好这一杯酒，和眼前这个已经不再年轻，可是永远伟岸的人。

我说：“爸，我敬你。”两只酒杯子碰在一起，酒瓶逐渐见底。我在酒意中恍然意识到：这个曾牵着我上路的男人，终将放开手，担忧而坚定地目送我踏上人生路程。

那一杯酒

是爸爸的不舍

我爸只有我一个女儿，他口头上一直说把我当小子糙养，其实还是拿我当心尖上的宝贝。转眼，他家宝贝也要出阁了。婚礼前夜，一向秉承着“喝酒是男人的事”的老头儿，破天荒地叫我和他喝两杯，我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上学的时候我爸还在笑话我追不到男生，也没有男孩子追（扯淡他那时天天打听谁对他姑娘动心思，邻里上下都知道谁敢靠近老林家的女儿，可是打折腿的事）。于是我就这么天天和老爸贫嘴，鸡飞狗跳但又安安稳稳地长成了大姑娘。

都说酒入愁肠吧，我爸那么大个儿的人，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起来：“你怎么就突然长大要嫁人了啊……你出生那天我还记得呢，你小小的包在袄子里，小眼珠子看着我，护士都说你认得我嘞……我也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呜呜呜我的小棉袄真的被别人穿走了，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舍不得啊。”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自己哭成个泪人。还以为这老头儿这么看得开，原来他这段时间都在故作洒脱：

张罗着我搬出去之后，就把我房间改造成他的新书房，可帮我换新卧室梳妆台和水晶灯的，是他；天天笑我不控制饭量，长胖了别人家儿子会悔婚，可每天做一桌子好菜让我吃得根本停不下来的，是他；嫌弃我办一场婚礼浪费这么多钱，可悄悄把私房钱转给我筹办婚礼的，还是他……

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女儿一出嫁，“家”就变成了“娘家”。感谢那杯酒，让我听到嘴硬的父亲说出不舍，说出疼爱。

那一杯酒

是爸爸的成全

年近而立之年，事业不见起步，父亲劝我回乡考公务员。以往家中大小事都是他拿主意，但在自己的前程上，一心要想闯出一片天的我并不领情，甚至争吵道：“一辈子待在这小镇里，怪不得鼠目寸光！你这辈子已经这样了，还想让我这样吗？”

父亲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顿时神情暗了下来，沉默良久之后，转身回房，不再劝我什么。

我如愿继续在大城市里挣扎。挫折接二连三地来，繁忙和窘迫，使我不常打电话回家，总是客套几句便匆匆挂断；而家里似乎也在避免尴尬，很少主动打来，代替电话问候的，是父亲偶尔给我转账的短信。

我心里不是滋味，又拉不下面子，发誓混不好就绝不回家。幸而天道酬勤，但这一忙，就是三年。我重新踏进家门，父亲竟然瘦得驼了背。父亲看到我回来，先是一愣，而后眼里突然有了神采，连忙让母亲把菜热一热，自己转头从柜子摸索出一瓶他珍藏的红酒。

爸爸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这些年发生的事，那是三十年来，我和父亲第一次喝酒。声声碰杯，是男人独有的拥抱形式；入喉的酒，渐渐融解父子间冰山般的嫌隙。我才知道，三年间父亲还生了场病，花了不少钱，但无论境遇多不济，他也没向我透露半分。

话语一转，父亲问起我工作上的进步，连声夸好，说年轻一代是应该闯，不要像他这样，又可惜自己没本事，帮不上我什么忙，只能精神上支持人。我鼻子一酸，这个“没本事”的老父亲，用微薄的工资、半生的阅历、全部的爱、满心的骄傲，成全了我的梦想。

他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但于我，却是最出色的爸爸。

电视剧《小别离》中有句台词：

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团聚，

唯有父母的爱指向别离。

日本有本畅销书，叫《父母离去前你要做的55件事》。

在书的封面上有一个公式：“假使你的父母现在60岁，父母余下的寿命是20年，并且你没有跟父母同住，那么，你每年见到父母的天数，大概是6天，每天相处的时间大概是11小时！所以： 20年×6天×11小时= 1320小时，也就是说，你和父母相处的日子只剩下55天了...”

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谁知人生这道题其实是道减法，见一面，少一面。不要等到“子欲孝而亲不待”之时，才后悔没有好好陪伴。

其实爸爸很好满足：三两小菜，轻轻碰杯，千言万语都融于酒中。

我敬您，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