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98年2月14号凌晨5点，我跟他从电影院出来，公交车还未出来，他推着自行车讲：“我送你回家吧。”我看到前面在寒冷的夜里迷糊延长的路讲到：“走走吧，路挺近的。”我问他刚刚看了什么电影，他反问我：“你说呢？”他一直都这么奸诈，总喜欢将我的问题反问给我。
我又对他说：“找点东西吃吧？”他抚抚我的头：“丫头，你累了，送你回家吧。下午，我还有个约会。”他下午还有个约会！我的心，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我觉得很冷！回到家，从酒柜里翻出一瓶红酒，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我独自干杯！为他叫我“丫头”干杯！为我在认识他的第五年，抢到了他在情人节的第一场约会干杯！尽管他也许并不知道那天就是情人节。1999年2月7日，距情人节还有一个星期。我和他在宾客的欢呼声中喝了交杯的红酒。在法律的允许下，我们从两个不相干的人成为了亲人。我们与所有的亲朋好友干杯。2001年2月14日凌晨1时，他抱着一个纸盒子，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到床边抚了抚熟睡中儿子的脸，从纸盒子里拿出红酒满上，递给我一杯，眨着小眼对我说：“为第三者插足干杯！”我们碰杯，回头看看床上“第三者”红润的脸蛋，相视而笑。我们为又多了一个亲人而干杯。
2002年2月13日，大年初二。我们一起带着孩子回娘家。他把所有的人从厨房里赶出来，独自做了一大桌丰盛的晚餐。他为我的父母和我敬上一杯红酒，脸颊通红地说：“我的妻子，在396天前的今天，为了创作我和她今生最得意的作品，饿了一整天，希望她在今天能把那天没吃着的全补上。也请养育了我的妻子的父母提前过个情人节……”我仰头问他：“你知道哪天才是情人节吗？”他又把问题扔回给我：“你说呢？”2007年8月19日，他的母亲3天前去世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把玫瑰花和孔明灯关在门外，我陪着他对着墙上他母亲的遗像发呆。我找来两个杯子，拿出在酒柜里放了很久的红酒，倒进杯子放到遗像前。我看着老人的眼说：“今天是七夕，婆婆和公公，都该到鹊桥了吧？我们为你们干一杯！”他看着我干完了那杯红酒，也拿起另一杯，一饮而尽。
2007年9月25日，中秋节。我上完这份工作的最后一天班，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提前感到了秋的萧瑟。进到家门，他和孩子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有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他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包：“快吃饭吧，菜都凉了。”他端起酒杯，要与我碰杯。我的手握着杯子，却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我伏在桌上大哭：“我没工作了，我成废人了……”他捧起我的脸，为我拭去泪水说：“丫头，你没工作了，可是你还有我们！”我知道他很爱我，可是两个相依为命的人还奢谈什么爱情呢？红酒滑入我的喉，我却忘了是什么滋味。
2008年1月18日，我重新工作了一个月，提前下班回到家。我很诧异他比我还早，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餐桌上，他自行端起酒杯，对孩子说：“来，为妈妈找到了新工作并且顺利度过了一个月干杯！”我笑了，刚想说什么，又被他打断了：“我郑重宣布，明天开始，我决心做一个尽职的家庭主男，全力支持太太主外！”我的笑凝固在脸上，手一阵颤抖，红酒洒了一桌。我知道他们单位快破产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他放下自己的杯子，握着我拿酒杯的双手，那么坚定地看着我的双眼说：“丫头，无论谁没有了工作，你们都还有我，我也都还有你们！”我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泪滴落酒里的“叮咚”声，也很明显地感觉得到他握着我双手的力量。红酒顺着我的喉流下去，似乎要流到血液里，有点柔软，有点粘稠，有点甜，有点苦，有点酸，有点涩……
反正，就非常复杂，许多内容，如同我跟他之间的所有，我为他跟自己又倒了半杯葡萄酒一起干杯。我为他依然喊我“丫头”干杯！我为我们还在一个屋子里干杯！我为我抢到了跟他相濡以沫的位子干杯！
换一换
清空全部
